【五夏】Imprecation
*愚人节贺文:是香甜热辣的教师pa!
不知何时开始,五条悟的影子会说话。
与其形容为影子,其实更像一个半透明的背后灵,除了他以外,谁都看不见摸不着。影子的形状比他大上不少,已经是个成熟男人的模样,黑色眼罩蒙住了六眼,英俊得无法用言语描摹。他用咒力确认过,眼前的东西并没有任何负面情绪,不是咒灵也不是刺客,不足以对他造成任何威胁。但影子凭空出现得太过诡异,让他很不舒服,这辈子第一次产生了无法掌控的不安感。
五条悟警惕地问:你是谁啊?
影子说:我是GTG啊,Great Teacher Gojo~ 也就是未来的你~
五条悟嗤之以鼻:老师?我又不是疯了,怎么可能会当老师啊。
影子问:不然你未来想做什么啊?
五条悟楞了一下。他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好像也并不需要。他是五条悟,这个名字无需用任何别的东西定义。他是咒术界众望所归的仰仗,他的天赋光辉灿烂,他的未来璨若朝阳,注定伫立在这个世界的顶端,怎么会有闲情逸致去做一个小小教师。
开什么玩笑。
影子问:难道你梦想征服世界?
五条悟不假思索说:这有什么意思。
世间万物都在他的掌心,未来权柄皆归他所有。对唾手可得的东西谈起梦想之流自然毫无意义。他甫出生便落入这个世界的罗网,不知道怎么融入,也不屑于;他会爱游戏世界,却不会爱人。
他完全不信影子的话,影子便将他童年时发生的一切娓娓道来,连什么时候断奶什么时候遭遇第一次刺杀什么时候吃上第一口巧克力雪域蛋糕也不在话下。这个世界上最专业的刺客团伙都不可能拿到这么详尽的资料,最了解他的五条宅邸内部也不可能做得出这种程度的咒术。五条悟不得不承认对方大概貌似好像可能或许的确有那么一点真实性。但他实在不愿意相信自己长大以后是这副德性,很是别扭地问:你说你是老师,你是哪里的老师?
影子想了一想,说: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啊,我也是从那里毕业的。
五条悟听过这个地方,不屑嘁了一声:我怎么可能会去那种寒酸的破学校。
影子笑嘻嘻说:去呗,说不定能遇上什么不可思议的好事。
语气很欠揍,就像在哄一个幼稚的小朋友。五条悟这时候的年纪也确实算是个小朋友,但小孩子当然最讨厌被别人当成小孩子。他二话没说就攻击过去,可影子仿佛来自另一个次元,所有咒术穿透而过,毫发无损。
影子出现得断断续续。有时候只隔半个小时,有时候又隔了两三年。每一次对话的时间都很短暂,但都有一个相同的主题。
高专,去还是不去?
影子似乎也没有想好这个问题。一时鼓吹他去上学,一时又劝他别去浪费时间,不如找个机会在月球火星上绕两圈。反反复复,不胜其扰。
这天五条悟正憋着气地解纽扣。影子的声音又出现了。
哟~看你这校服,结果还是去了高专嘛。
五条悟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还不都是因为你老来烦我,我和家里那些老头子吵了一架,非要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上学。结果你猜我第一天入学,遇到了谁?
影子平静地问:遇到了谁啊?
五条悟说:还能有谁啊,夏油杰!就坐在我隔壁,看上去温温和和的,其实压根不是那样,认准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一整天都在和我对着干。他唠唠叨叨了许久。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在意过一个初见的人,记恨了半天后话锋又一转:但是吧,他人长得倒也还可以,而且实力很强,很会打架,居然能和我不相上下,还差点伤到了我……
影子说:是吗?你受伤了?
五条悟说:是差点!差点!这个世界上有什么能伤到我啊?
这话换个人说自然像是大言不惭,但从他嘴里讲出来,异常笃定且自信。他从小到大遭遇过无数次暗杀绑架,悬赏金额上亿,一向毫发无伤,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常人身上苦缠的病痛,从来只在书里看到过。比如风湿,比如癌症,那些自身免疫性的疾病,侵犯关节、骨骼、肌肉、血管、细胞,发病隐蔽缓慢,痛不欲生——可这些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过了一个多月,五条悟和夏油杰在天台上吃午饭。刚开学还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个人,已经好成了一对家入硝子看了都要满脸嫌弃的连体婴。夏油杰正打开从家里带来的便当盒,准备给五条悟尝一尝,背后忽然多出来一个熟悉的东西。
五条悟一挑眉:是你!
夏油杰转过身,惊讶道:怎么了?
五条悟指着影子的方向,问:你能不能看见?
夏油杰摇了摇头,很好奇:是六眼才能看见的东西么?
影子看着夏油杰,缓缓拉下了眼罩,唤道:杰。
五条悟皱起眉,某种情绪原本湮没在迷雾里,仿佛水蒸气一般,形状模糊暧昧,可是忽然溢了出来,灼伤一切妄自接近的人。空气热烫,而呼吸的熔点变得极低。他起身跑到了影子与夏油杰之间的位置,朝虚空推了一把:你看什么啊。谁允许你这么喊,喊,杰。
夏油杰莫名其妙:你究竟看到什么了?我没有察觉到咒灵啊?
五条悟的语气很防备,但又不像面对真正的危险。他顺着好友的视线看向影子应该存在的地方,问道:是什么?
影子明知道他看不见自己,笑了一下。仿佛有无数星辰摇落,美得足以击中任何一颗毫无防备的心。
五条悟对这种骚包行径不屑一顾:没什么好看的,就长我这个样子。
夏油杰咦了一声。
五条悟说:这东西从我小时候就出现了,别人都看不到。我和糟老头子提起过,结果他们差点以为是我发疯了出来的臆想。总之该测的都测过了,不是咒灵地缚灵之类,也不是什么别的脏东西。他……自称是未来的我。
夏油杰睁大眼睛,有些兴奋:来自未来?他真的可以说出未来的事情么?
影子说:可以啊。杰,你想问什么呢?
五条悟怪叫:你搞什么啊!我问过你那么多次,你不是坏笑就是不肯说!你你你……
夏油杰忍不住抓住五条悟的袖口,问:他说什么了?
五条悟回看他。那双黑色的眼睛很诚恳,青春期特有的天真温柔,正直、端方、品性健全。这种眼神可以撑开某种罅隙,让未知的晕眩从里面发作出来,引发不可抑制的战栗。他的战栗并非因为恐惧。他不怕夏油杰,只觉那种晕眩陌生而奇异。那种夏油杰之所以攫住他的晕眩。
他好像在哪里读过: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五条悟复一抬头,影子已经消失不见了。
从盘星教回来后,五条悟一个人窝在房间里。
影子出现在他的面前,姿态慵懒,不发一语。
五条悟也不需要他讲话,自顾自说:天内死了之后,我并没有任何愤怒悲伤,我只觉得战斗很酣畅淋漓,天上天下,唯我独尊。他顿了一顿,语气很轻,有一只蜘蛛从心脏慢慢爬过去:那个时候我问杰,要不要把那些人都杀光。
影子安静了片刻:杰是怎么说的?
五条悟已经顾不得阻止影子对夏油杰的称呼了,低声说:杰说这没有意义。
意义到底是什么,仿佛绳索一样捆住了他,捆住了许许多多的疯狂与暴戾。命途已经徐徐展开,再无回头之箭。他眼神有一种无法描述的惘然空茫:但我觉得,这不是意义不意义的事情。
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在那一刻,他的力量与欲望绷在一根微不足道的蜘蛛丝上,整个世界的秩序岌岌可危。毁灭只在旦夕之间。
可是夏油杰将他从深渊前拉了回来,平和、理智、温柔,不啻于在悬崖前轻抚一朵即将倾颓的花。他的声音冷静而贴近,冷静得仿佛冬日飞雪,贴近得仿佛雪花落于赤诚的肺腑。世界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免于灭顶之灾。这并非神赐的恩典,而是凡人的拯救。很多事情,因为有他才被赋予了意义,好像又不仅于此。五条悟从来不信教,他不是任何东西的信徒。但是他忽然想起夏油杰曾经对他说过圣经里的一个故事。魔鬼将神子带入耶路撒冷,让他站在殿顶上,对他说:你若是神的儿子,就跳下去吧!祂的侍者会接住你,不让你粉身碎骨。神子回答:不可试探神。
神子没有纵身而下。他经受住了考验,魔鬼失败了。神权早已没落,世间可曾存在某种东西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永志不渝?
五条悟猛然醍醐灌顶:我喜欢杰。
影子微笑:你说得对。
五条悟后知后觉问:你是未来的我,未来的杰是什么样子?
影子反问:你猜?
五条悟说:既然我在高专任教,那杰肯定也在吧!不对,因为杰在当老师,所以我才也在,是不是!他自觉这个推理天衣无缝,越想越兴奋:他的志愿虽然还没定,但他一直很喜欢高专,也很适合当老师。对哦,我堂堂五条大爷,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去当一个破老师!不过要是为了杰的话……也不是不行啦……
他的脸庞微微涨红,脑海里浮现出无数庸俗幸福桥段:我和杰……
影子哈哈大笑:你接下来是不是想问什么时候结婚的?领养了几个小孩啊?
自己的小心思在对方面前无所遁形。正值青春期的男子高中生很快不爽了起来:有什么好笑的啊!这难道不是理所应当么?谈恋爱当然要结婚的啊,我肯定要对杰负责任的!至于……至于小孩……
影子说:杰很擅长带小孩哦。他看着脸红耳赤的年轻人,又想了想:不过我也不差。
五条悟眼睛一亮:那,那我们……
影子在虚空中换了个姿势,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什么都没有说。
新宿的人群熙熙攘攘。夏油杰话音未落,五条悟站在原地,不假思索地抬起手。
杀戮的野望在那一刹充斥着他的心脏,两只眼睛燃烧成幽蓝的光焰。愤懑,迷惑,怨恨,不解,委屈,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过如此之多的负面情绪,高速运转的脑子几乎快要爆炸。可这个姿势与其称之为攻击,不如说是防御。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抵抗着自己本能的冲动。
他是五条悟。他不可以示弱,他绝对不会把胸腔剖开来,把心脏捧出来任人蹂躏。
夏油杰转过身,他不曾回头,背影很残忍,仿佛一个铅灰色的铁罩子。冷静而冷酷,清晰而清醒。他们之间没有横亘任何误会,也不存在任何挑拨,事实摆在这里,避无可避。他的理智选择与他背道而驰,为了黑洞般的大义投入深渊。
在五条悟没有看见的地方,夏油杰已经被吞没了。他救过这个世界,如今却不需要任何人救赎。
包括五条悟。
五条悟对自己说:不,不要说话。
是夏油杰先抛下了他。是夏油杰说:想杀就杀吧。
他的一切选择都有意义。所以,只要他现在稳住脚跟,只要他没有开口挽留,只要他不夺路狂奔追上去,他就不至于输得一败涂地。他甚至还能赢。
赢了夏油杰。他这一生无忧无怖。
于是他直到最后也没有向前一步。世间人潮汹涌,无数陌客萍水相逢擦肩而过。夜蛾来了又走。影子虚浮在半空里,许久无言,最后和他一起坐在台阶上。
五条悟问:你真的是未来的我么?为什么……不……
他的声音截断了。卡在喉头,无法自舌尖滚落。
影子说:你真的要问?
他方才丢给夜蛾的话被迎面摔了回来,仿佛一个从未落地的耳光。胸口生冷的疼。举世无双的六眼竟会流出透明的血。五条悟近乎喃喃自语:未来的我,还会像今天这样痛苦吗?
夏油杰到来,夏油杰离开,这一切都让他措手不及。头也不回的人曾经坐在最靠近他心脏的位置。他别无选择地接受过这个人的好,如今唯有别无选择地接受同样一个人的坏,就像吞下巧克力慕斯蛋糕的时候一并吞下了切蛋糕的刀子。他是最强,也是人类,他是欲望的动物,也是情感的俘虏。所以他甘愿把刀子和着巧克力一起咽下去,划开口腔,刺破食道,鲜血流成汩汩的小河,放任五脏六腑被割裂成碎片,却不肯吐掉一口。
那么甜、那么甘美的蛋糕。
影子说:当然不会。你以为我是谁啊,我可是GTG,有可爱的学生,有好笑的同事,没事打几个咒灵,骂一下那些糟老头子,日子快活得很~
影子轻飘飘地:只不过是没有杰而已。
五条悟沉默良久:听上去不错。决定了,这就是我的人生规划。
他的自称在这一刻改变了。
在那之后很多年,影子都没有出现。五条悟差点忘了有这东西存在过。
直到他最后一次与夏油杰狭路相逢。
影子在小巷的尽头静静伫立,几乎与那片黑暗融为一体,仿佛某个荒诞不经的臆想。
他缓缓垂下手。方才对他脸红微笑的人已经断绝了呼吸。
先前相见时,邪恶的诅咒师疯狂大笑,带着他从未见过的血腥戾气,宛若放在阴湿角落里尘封了太久的玫瑰,并没有风干,而是一点一点腐烂,发酵出荒谬又让人作呕的味道,令他恨不得揉碎成齑粉。但最后那个笑容,却在一瞬间回到青涩无垢的高专岁月。
影子来到夏油杰面前,伸出双臂,环绕如一只闭合的贝壳,想搂却搂不住。
但是他可以。他终于可以伸出手,尽情拥抱他。仿佛小孩抱住玩具一样反反复复抱住腐败的玫瑰。他抱得很紧,能够听见亡者尸体骨头与血肉滋滋哀鸣的声音。他不管不顾,从破碎的骨骼里挤出带着热气的鲜血,粘稠得仿佛蜂蜜与奶酪。血污被无下限咒术隔开,永远流不到他的身上。可是前所未有的病痛早已侵蚀他的躯体,腐化着他的每一寸体肤。
他与影子四目对视。他们有着一样的黑洞似的眼睛,蓝得惊心动魄。可是不能碰,一碰就碎了。
他想起与影子最后一次对话。没错。他一个人当然可以过得不错,正如遇到夏油杰之前的十五年的人生。
十八岁之后,他也能活得很好,每一天都大笑出声。
只不过是没有了夏油杰而已。永永远远地没有了。
怀中依稀还有余温。在此后脑海中的分分秒秒,每一滴血都是一粒小小的火星,砸得他灰飞烟灭。
五条悟自黑暗里睁开眼。
狱门疆封印内部是彻底的漆黑虚空,仿佛幽冥边缘的碎片。无数骷髅堆砌在他脚下,张着圆洞洞的大嘴,朝他伸出白森森的枯槁指节,嘶吼声猎猎作响。更多的阴影盘踞在暗夜的深处。他心脏发紧,有一只鬼挠着胸口要出来。然后又发笑:居然沦落至此,这算是作茧自缚么。
当他在那个小小的方格前停下步伐,当他的眼睛无法从那具身体上移开视线,当三年的青葱岁月如临水倒影般清晰。如果他们自始至终从未相逢,他没有软肋,他金身不破,他不会知晓爱欲,他不会万劫不复。
如果。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一切从头来过,会怎么样?
他拥有至为强大的无下限咒,心脏无论破损过多少次,依旧可以在灰烬中重生。他的力量足以动摇万物,天地盈虚,日星殒食,山川崩竭。只不过是区区一个愿望,怎么会实现不了呢?
他的的确确是世界的宠儿。希望,渴望,奢望,所有无稽的不可能皆成可能。黑暗中忽然裂开了一道罅隙,明亮的天光透进来。朝阳披拂在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一切灿若黄金,仿佛命运女神提前对他展露的一次微笑。
一个一脸臭屁插兜的小孩挑着眼看他:你是谁啊?
五条悟笑了。原来如此。再来无数次,也是一样的。
我是GTG啊,Great Teacher Goj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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